洛都时间，16:47。
夜幕低垂，车流不知不觉间已在道上积蓄成型，臃肿的队伍绵延百米，最终卡在某个不给面子的红灯前。
这就是洛都的繁荣——最直接的，最致命的，将上班族和家庭分割开来的原因之一。
相比周围的酒吧饭店，中国风茶社此时的生意已经要冷清了不少。
临近五点的打烊时间，店中稀稀落落的茶客大都结了帐，离了席，去或近或远的地儿寻一顿饭吃。
整个茶社中只剩下那个张扬而年轻的声音回荡着。
几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换了便服，聚在房间一隅轻声谈笑，眼睛偷偷瞥着茶社角落——那儿便是声音来源，更确切地说，是那位穿着白衬衫的金发青年。
他正眉飞色舞地向座位对过的女孩讲着什么，笑容亲切而温和。
“以上就是我在韦伯先生那儿得到的信息...你怎么看，维尔德小姐？”
维尔德的秀眉微微皱起。
“他否认了那幅火烈鸟的存在。”
“没错，这是最让我感兴趣的一点。”
他轻笑一声。
“先前维尔德小姐似乎提到，韦伯先生在接见你的时候，已经打算把它当作废稿扔掉了对吧？”
维尔德点了点头：“那个时候它还在废纸篓里......”
“结果是显而易见的——我去时，篓子里空空如也。”庆祝似地拍着手，李斯特背倚着沙发，满脸春风得意，“看来我们又找到一个突破点...那幅废画。”
维尔德沉思片刻：“也许该派人先去垃圾场抢救一下......”
“早就打过招呼了——拜托，我可没差劲到连这种事儿都想不到。”他略微收敛笑意，表情中似乎透着些许不满，“比起操心这个，现在还是多花些心思在案件重组上比较好，维尔德小姐。”
“呿......”
和这家伙聊天还是那么火大......
维尔德的双手悄然间攥紧成拳。
“我想...李斯特先生已经知道了案件全貌...是吗？”
他点着头，全然不顾维尔德已然铁青的脸色。
“知道了还不去缉拿真凶，只是图个乐子，想看我出洋相，所以就抛下了原则，不顾底线，跑来这中国风茶社陪我耗时间...对吧？”
“嗯。”满不在乎地敷衍。
维尔德咬了咬唇，脸色有些阴沉下来：“我说李斯特先生...你真的就没有...哪怕一点点身为执法之人的正义感，一点点身为副警长的责任心吗？”
他有些烦躁地掏着耳朵不作回应，后来更是干脆就那么别过了头，目光投向街上繁华。
维尔德听到自己冷笑了一声。
“很好...李斯特先生。”
李斯特瞥了她一眼——那个金发女孩抬起了头，刘海掩着的碧绿色眸子燃烧着澎湃斗志。
“我接受你的挑战。”
她一字一顿地咬牙说着，郑重地将佩枪拍在桌案之上，引得那几位围观的服务小姐一阵惊呼。
李斯特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。
他潇洒地转过身正对维尔德，翘了老半天的二郎腿终于是规规矩矩地收回了桌下。
“那么...挑战开始。”
他咧嘴一笑。
“首先是废画的原因——是因为那和薇尔小姐的死关系甚密对吧？正如大家所知，韦伯先生对艺术中所谓之美的表达方式是『将活物的部分填入画中』，而他新作的主题又恰好是『纯粹而炽烈的爱情』。”
李斯持顿了顿，含笑的眸子正视维尔德的双眼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，一时似有金石碰撞之声。
“所以韦伯先生杀了他当下的爱人薇尔小姐，将她身体的某些部分不显痕迹地藏在了那幅火烈鸟里。而在这之后，出于对警察搜索的畏惧，他扔了那幅画，并对它的存在矢口否认。”
李斯特笑了笑，摊开双手：“我说的不错吧，维尔德小姐？”
维尔德深吸一口气：“李斯特先生，没记错的话，你在韦伯先生那儿调查时，是隐藏了自己的警察身份的吧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对自己的骗术一直相当自信......”
“毕竟这是我最顺手的武器，比起每年只能在集体训练中拿起的小手枪，这可要强太多了。”
维尔德微微眯起双眼：“那也就是说，韦伯先生在你调查全程只是把你认作是一个优秀的，有上进心的后辈画师，可以这么说吗？”
“我想可以。”
“那在面对青年才俊的后辈画师时，那样狂热的画家想必会放下所有俗事之忧，全身心投入在技艺的传授中。这也就是说...他否定那幅画存在，至少在你面前否定那幅画的存在，原因更应该倾向于——那幅画在艺术层面上讲不合格......”
“我记得这个。”李斯特的嘴角又上扬一分，“你有提到过那幅画的奇怪之处......”
“是那500ml的失血吧？”
“什么？”
维尔德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：“薇尔小姐一周前那500ml的失血，是韦伯先生干的吧。他取那些血作画，量完全足够了。”
“毫无疑问，韦伯先生一直坚信着爱人的忠贞，坚信着这分爱的独一无二，他本希望用他这位深爱之人的血歌颂『纯粹而炽烈之爱』——但这份幻想在7月1日的凌晨破碎了。”
“他知道了真相，那个黑暗深渊中最龌龊最见不得人的真相——深爱之人的真实身份。”维尔德轻叹一声，声音有些沙哑，“同学们的好老师。”
“酒客们的好炮友。”李斯特戏谑似地接出下一句，脸上笑容更盛。
“所以...画毁了。”
“爱是污浊的。”
“爱是肮脏的。”
“所以画毁了。”
维尔德莫名有些退缩了。
她怔怔埋下头，眼前尽是那个暴雨之夜，那个情爱交织之夜的场景。
“那是对韦伯先生一生所追求的爱的玷污——他无法容忍这样的女人，欺骗感情视真情为尘土的魔女......他这么想着，咒骂着，用麻绳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，一点一点绞紧。”
“他看着她的脸色由苍白涨得青紫，挣扎由强逐渐减小，哭泣与哀求声逐渐微弱。他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，一点一点死在自己怀中——被自己杀死。是的， 他杀了她......在7月1日的凌晨，在薇尔小姐的家中。”
维尔德又一次深吸一口气，那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压着，沉甸甸的。
“这，就是真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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